中国先秦史学会会长 宋镇豪
各位专家学者，朋友们：
很高兴出席莱芜首届嬴秦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我是第一次到莱芜，先前听宫长为秘书长介绍过会议的筹备情况。对于这次莱芜会议的召开，感受上可以说是一次迟来的学术盛会。我准备了一篇草稿，没来得及提交给大会，题目是《嬴秦始源问题及秦人早期发展史研究的回顾》。
这次到莱芜来，看到本地的学者对嬴秦始源问题进行着长年不断的探索，编印了好几本书刊，有《嬴姓溯源》、《嬴秦与莱芜》以及《嬴文化研究》期刊等，看了之后十分感慨，你们在这方面做出了很多贡献。这些书刊中收录了以往许多学者的文章或论文摘述，不禁使我想起了上世纪80年代探讨秦人早期历史的学者群中，有一位我的好友尚志儒先生，可惜他已经去世多年了。早在1983到1991年的8年时间里，尚先生先后写过3篇文章，都是谈秦人从山东迁往西部地区的，可惜这几本集子都漏收了。当年他将一篇文稿《早期嬴秦西迁史迹的考察》寄了给我，我觉得文理慎密，实证性强，对传统的秦人西起说作了否定，观点很超前，就推荐给了《中国史研究》发表。尚先生曾是搞陕西雍城秦墓发掘的考古学家，在探索嬴秦族源及迁徙问题时，能运用考古及金文材料，从历史学的角度来进行阐述。他提出了嬴秦人四宗西周中晚期青铜器，铭文涉及到嬴秦的姓氏族源、西迁秦人家族世系、世官职掌及其通婚族，秦人西迁后，直到西周晚期仍跟东方郕国（山东宁阳）有通婚关系。上世纪80年代还有不少学者也主张秦人源于山东说，比如林剑鸣的《秦史稿》，还有南开大学王玉哲教授等，他们都采用秦人两元说。所谓两元说，就是认为秦人源自东方，兴起、发展、壮大于西方，此说始于上世纪30年代末钱穆的《国史大纲》，至80年代迄今，这已经成为主流学说。王玉哲教授总结了嬴秦始源东方的四个文献记忆证据，一是秦人卵生的神话传说, 属于东方诸多古老氏族的鸟图腾崇拜范畴；二是秦祖少皞为东方部落神，少皞墟在今山东泰安、曲阜一带；三是秦为嬴姓，嬴姓部族大都分布在东方；四是秦远祖伯益，虞夏之际的封地在山东。他勾画了秦人西迁的路线，认为秦本东方夷族, 兴于虞夏之际，商人灭夏, 秦人开始迁徙，从山东先迁到山西，再迁到陕西，再迁到陇东，也就是甘肃东部地区。
《史记·秦本纪》说，“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秦为嬴姓，陕西岐山董家村窖藏出土西周中期穆王时裘卫家族铜器铭文中就有确证。《逸周书·作雒解》说到武王克殷后，东夷徐、奄及熊、盈以畔，周公“征熊、盈族十有七国，俘维九邑。”盈读如嬴，涉及嬴始源于东方。《墨子》、《孟子》、《韩非子》等先秦诸子书中也有相关的记载。《秦本纪》记述徐氏、郯氏、蜚亷氏等嬴秦十四族国中，除少数几个在今甘肃、山西及河南地区外,其余均分布在山东一带。嬴秦何时西迁，有商代中期中潏时、商末周初蜚廉时、周孝王之际非子“邑秦”时诸说。我们从地下出土古文字资料来看，商代武丁时甲骨文就有“周以嫀”（《合集》1086），记周人向殷商王朝进献秦女，说明秦人很早就来到西部地区了。甲骨文中还有所谓“秦又宗”（《合集》27315），是致祭与商族关系密切的地方族神或婚族友邦神的外祭场所，用来羁系人心，建于都邑的偏西处，古代以西为右，故称“右宗”，不同于专门祭祀商自己的先公先王的内祭宗庙。由此看来，西部的秦族与商王朝关系是很密切的。
莱芜地区秦汉时为嬴县，但在《春秋左传》中就已出现，这对嬴秦始源地的研究，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历史地理沿革方面的信息。基于嬴源自东方而西迁兴盛发展为秦的两元说，我们由此可以提出一个“嬴秦东西说”的学术探讨命题。嬴秦的历史渊源及早期秦文化研究，除了依据文献与古文字资料外，主要还是要靠地下考古发现。我们这次会议，不仅仅限于莱芜嬴历史问题的研讨，应该从一个更宽泛的角度来研究嬴秦始源及嬴秦早期文化的发祥与发展历程，现在是个开头，当然寻秘的钥匙在地下，主要靠考古学。
嬴秦考古学文化标志的界定，对全面认识“嬴秦东西说”的秦人发祥史和早期秦文化特点，至为关键。这实际上可以追溯到上世纪30年代，当时北平研究院在陕西宝鸡斗鸡台遗址考古发现一种屈肢葬墓，苏秉琦先生已经指出“当是一种新的外来文化”，只是还没有与秦文化联系起来。到上世纪90年代，考古学界开始通过秦都咸阳遗址、雍城遗址、 栎阳故城遗址、秦公陵园等考古发掘材料，逐步确立了秦文化考古学标志，有关分期、编年及秦文化渊源的探索，也在不断进行中，甘肃省甘谷县毛家坪遗址发现的上限可至西周早期的秦文化遗存，从考古学上印证了嬴秦族当时已经活动于陇东地区的历史。令人高兴的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在嬴秦考古学文化方面又有一些令人振奋的新发现，秦文化研究也日趋专门化、专题化，在秦金文、秦简牍、秦封泥陶文及城市、遗址、陵园、墓葬等方面有一批专著问世。甘肃省甘谷县毛家坪遗址、礼县鸾亭山遗址、西山城址、大堡子山城址、山坪城址与陕西省宝鸡益门镇秦墓、陇县店子村、咸阳任家嘴、塔儿坡秦墓等考古发现，实证了秦文化迁徙分布与文化分期。此外，西安北郊相家巷大宗秦代封泥的发现，推动了秦代官制、政治地理的研究。
早期秦文化有很多东方文化的因素，如甘肃礼县西山遗址西周时期秦人大墓、陕西雍城秦公大墓，工程可观，亚字型椁室，墓底设腰坑、殉狗、随葬海贝与以磬为主的礼乐器等，与山东益都苏埠屯商代大墓，有很多鲜明的共性，这些不能不使人发问，怎么在老远的甘陕地区，和东方文化有何种性质、何种历史演绎背景的亲缘关系呢？秦人西迁后，他的上层保持了很深厚的东方文化的因素，但下层却未必，比如秦人中下层流行一种洞穴墓的葬俗，先挖一个墓道，然后在底层再横向挖出一个墓穴来，这在东方没有，那是到了西边后，结合了当地的自然环境与黄土特性而产生一种因地制宜的葬俗。秦文化在发展的过程中，并不封闭，是开放性的多元并蓄，广纳兼收，与时俱变，与时俱进。过去认为秦人所处很偏僻，很落后，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是相当先进的，实力非常了不起，有许许多多的历史动因，促成了秦能够完成统一大业，奠定了大一统的中华文明基盘。
这届莱芜嬴秦历史文化研讨会，他的学术意义在哪里呢？我认为由点到面，由此及彼，聚焦学术前沿，会将嬴秦始源及嬴秦早期发展史的探讨引向更深入。这次会议是首届，意味着还会有后续，承前启后，相信本次会议，肯定有进一步的收获，会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
谢谢大家！
